近日，浙江大学互联网金融研究院学术委员 Herbert Poenisch 在《国际金融》上发表文章《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有关自由市场的几点思考》。本文主要分析了新冠疫情对自由市场的影响，以及中国政府的应对措施。本文指出，自由市场可能会影响人的基本需求，而在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可能会进一步影响收入、产出、人员流动性。中国政府提出的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举措通过满足人们的基本需求来建立更加具有活力的市场，并在持续扩大开放的同时保证国内市场的健康发展。
Herbert同时提出，随着新冠肺炎疫情（COVID-19）的蔓延，自由市场在全球化中的主导地位遭到了挑战。对此，需要重新审视当前的全球经济秩序，并警惕民粹主义的抬头。
以下是原文：
1.自我调节市场理论
一百多年前，经济思想领域分为两大阵营：一方是以弗里德里希·哈耶克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倡导自我调节市场理论；另一方则认为市场从属于社会需求，其首要代表人物包括德国的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以及其他国家的一些马克思主义者。
卡尔·波兰尼在其著作《大转型》中提出了他的思考。对于欧洲在 1815 年到 1914 年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和平繁荣期后 , 为何会突然爆发世界大战并由此引发经济大滑坡，波兰尼指出，自由市场的平稳运转是建立在各方普遍认为市场通过价格机制能够自动调节供求关系基础上的，但历史上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并非如此，能够自我调节的市场机制犹如一个乌托邦式的计划。因此，国家在经济中应发挥调节供求失衡的作用，且这种干预需要政治决策的介入。
波兰尼指出，一百多年前盛行的金本位制被认为是一种能在全球范围内实现自我调节的强大机制。其支持者认为，每个国家用黄金来确定本国货币的价值，本国国内的货币供应由其持有的黄金储备所决定， 且由于黄金持有量能够进行自我校正，跨境交易就能自由进行。然而，结果却与初衷相悖，黄金储备的流失只能通过通货紧缩来加以纠正。这意味着工资将大幅下降、失业率攀升，企业倒闭和银行破产的情况也会急剧上升，进而引发各国保护主义抬头，阻碍国际交易的开展。最终引发国家间激烈的冲突。
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虽曾引发许多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但也能一次又一次复兴。作为二战后主导性的经济模式，美国的里根主义和英国的撒切尔主义兴起。20 世纪 90 年代，前苏联解体后，新自由主义 者在“华盛顿共识”中获得了胜利，为自由市场扫清了道路，进而加速了全球化进程。20世纪90年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曾提议，在现有的商品和服务基础上增加资本自由流动。
但是，受全球金融危机和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经济危机的影响，当前，自我调节市场理论和金融自由化模式正受到严重挑战。人们无法承受所处的日常经济环境出现剧烈波动，会采取行动保护自身利益，政治性的民族主义兴起就是例证。某些政客为了平息国内民众的不满情绪，可能会将矛盾焦点转嫁至他国。
2.对自由市场经济的评论
自由市场的发展推动了商品化，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被标上价格，拥有交换价值，但这与人类的价值观及社会和谐相悖。早在20世纪70年代， 联合国就制定了五项人类基本需求。而这些需求并不是完全可被市场所决定的商品。人类的五项基本需求分别是空气和水、食物、健康、教育、住房。有人也曾提出可以增加一项——工作的权利，但存在较大争议。这五项基本需求已扩展为 17 个可持续发展目标。本次危机就向人们展示了这五项需求是如何被商品化 的，并由此产生了严重的问题。
首先，通过发放污染权，空气和水被贴上了价格的标签，可以在市场上出售。此外，食物的供应量与日俱增，富人们享受着健康的食品，而贫困的人们则在为每日的卡路里摄入和食品质量而困扰，同时，也带来了糖尿病和肥胖症等问题。这些健康问题在疫情期间凸显出来，有更多基础病的人成为易感人群。农业已经工业化，经济作物的土地使用已优先于粮食作物，市场的决定性作用愈发明显。
其次，医疗也是一个被市场经济高度渗透的领域，具体包括预防性护理、患者治疗以及药物。最佳的医疗保障只能惠及社会中较富裕的阶层，而其他人则缺乏保障。美国和许多发展中国家就有大量的无保障人群。
再次，教育是被市场经济控制的另一项基本需求，如果父母有能力为孩子选择在国内接受优质的教育，或将他们送到国外学习，那么市场机制可为他们 带来良好的教育资源；而如果没有资金，就只能寄希望于政府，但许多国家政府的财政实力较为薄弱。
最后，住房权也被市场滥用。虽然富人的住房空间和质量已经非常优越，但穷人和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将难以获得满意的住房。购买住房可能会耗费掉人们一生的收入，而从拥有一套以上房产的人那里租房，同样会消耗人们很大一部分收入。
同样的情况也在金融业蔓延。以前，储蓄主要集中在银行，但近几十年来金融市场迅猛发展。由于 大多数人没有足够的收入和积蓄，他们需要依靠贷款来满足日常需求。金融业本应只占 GDP 的一小部分，却已发展成一个占GDP比例很高的产业。令人惊讶的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危机中，虽然实体经济遭到重创，但一些国家包括股票市场在内的金融市场表现却相当不错，金融和实体经济之间似乎存在脱节。正如中国政府所提出的，金融首先应为实体经济服务。
从全球化的角度来看，自由市场使人口流动和投资更为便利，随之出现了生产的全球分配；但也加剧了贫富分化，并改变了富人们的生活方式。如今这种全球化面临风险，因为疫情问题，大大降低了人口流动的频率；受影响的国家将减少对非必需品的消费， 这又将影响经济的全球化。
3.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与未来展望
一旦社会中大部分人失去了工作，许多人就会开始质疑自由市场经济是否能够保护自己，他们会越来越多地求助于国家和政府。各国政府通过实施各项卫生措施和关闭边境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国际性的政策协调即便是在欧盟这样的区域性组织内，也大受影响。
自由市场只有在商品、服务、人员和投资自由流动的情况下才能迅速发展，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引发了一系列迫在眉睫的重大冲突。首先，粮食安全面临挑战。许多国家禁止粮食出口，以确保本国国内的粮食供应充足。虽然确保本国粮食安全无可厚非，但仅仅依靠国内分配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能获得充足的粮食。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全球粮食贸易受到投机和套期保值的影响，一些网络销售机构能否为农民创造更加公平的交易平台尚有待观察。
其次，总产出会受到影响。自由市场会将产出控制在成本最低的水平。而出于对国家生产供应稳 的考虑，例如，确保国内某些基本产品的供应（例如， 药物），产量往往以政府要求的供应量为准，而非以成本最小化为导向。全球贸易摩擦已经使某些产品的生产受控于国家政策，而不是由市场所决定。
最后，人员的自由流动性降低。这一方面影响了企业的生产，因为劳动力无法前往各地的工厂；另 一方面，也对整个旅游业造成冲击。随着一些国家以健康为由禁止外国人入境，航空公司、旅馆、餐厅、 旅游景点受到严重影响。
随着需求下降，过剩产能持续存在，小至酒店等服务业，大到石油生产企业，都不再需要新投资。那些为不景气的实体经济提供支持的金融机构不得不承担损失，银行出现更多的不良贷款，保险公司支付的索赔金额不断增加。虽然债务展期将延缓债权人索偿债务，但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投资者为寻求资产安全，出售那些面临偿付压力的机构的股票和债券，卖掉那些负债累累国家的政府债券。而这也会加大金融危机的风险。
许多投资者会做多现金，但该做多哪种货币呢？虽然当前美国受到了新冠肺炎疫情的巨大冲击，但美元依然是全球第一大国际货币。全球的富人们是否会给予人民币足够的信任，将其储蓄转换为人民币呢？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将有助于中国发行国债。但中国金融市场是否愿意并有能力吸收如此大规模的避险资产？这是否可能将全球金融市场的波动性转移到中国？这些问题仍需深入探讨。
随着全球金融环境变得异常复杂，很难弄清楚到底谁是债权人。对银行而言，股东和储户就是债权人。尽管股东可以被要求暂停派息，但是存款人不大可能接受存款减记。对机构投资者而言，任何形式的减记都会牺牲一些相关方的利益，例如，养老金的领取人以及投保的个人和公司。对私人投资者来说，债权人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富人们，他们由于购买了多种金融工具而承担风险。他们是否能计算出在极端情况下自身的在险价值，值得怀疑。
4.中国政府提出的应对措施
新冠肺炎疫情已经使世界经济陷入严重衰退， 阻断了产业链和供应链，并导致国际贸易和投资萎缩。从中国国内的情况看，消费、投资和出口都出现下降， 就业压力大幅上升，企业面临困境，金融部门的风险不断增加。2020年的中国《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了目前中国面临的各种挑战，同时，也提出了利用市场应对疫情负面影响的各方面建议。
要确保就业和满足人民的基本生活需求，市场仍有待激活，中国政府需要发挥重要的引领作用。在基本需求方面，要全力保障人民的基本生活需求，这也将有效保护生态系统和环境，加大重点地区的大气污染治理力度，保护和修复重要的生态系统，目的是通过抓好农业生产确保中国的粮食供应，实施“米袋 子”省长负责制和“菜篮子”市长负责制。在医疗体系方面，中国政府计划改善城乡社区居民的基本医疗服务，完善居民的基本医保。此外，推动教育公平发展和质量提升也是一项重要的任务。2020年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加强金融领域的风险防控，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这一底线，防止资金在金融部门“空转” 套利。
虽然中国政府计划扩大国内需求，但同样也承诺将进一步扩大开放，推动贸易和投资的自由化、便利化，坚定维护多边贸易体系。
5.总结
随着市场失灵而不能进行自我调节，以及金融业脱实向虚，全球许多国家都面临着严峻挑战。经过几十年的全球化进程，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不得不封锁边境，这使得一些经济体民族主义情绪日益高涨。从目前的情况看，新冠肺炎疫情的威胁能得到多大程度的控制以及经济能否迅速和有效反弹，还有待观察。在中国政府的领导下，中国意在建立更加具有活力的市场，并在持续扩大开放的同时保证国内市场的健康发展。
